跨越时空的比较:超现实主义的无意识探索与《文心雕龙·神思》的艺术想象

时间:2022-03-30 03:42:26

跨越时空的比较:超现实主义的无意识探索与《文心雕龙·神思》的艺术想象

【摘 要】在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发展过程中,超现实主义存在了半个多世纪,是20世纪法国文化生活的艺术运动的代表,其运动不仅仅局限在文学领域,而且延伸到绘画、音乐、电影等多个领域,相互影响、传播。本文突破传统对超现实主义艺术特征的单一评论,而采用比较的方法,将其与《文心雕龙》中的“神思”篇作一比较,分别从创作观、创作方法和艺术构思等方面进行探讨。

【关键词】超现实主义;《文心雕龙・神思》;文艺观;创作论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12-0246-02

一、西方现代主义的领跑者:超现实主义运动的产生

一战的人间浩劫使法国开始真正地与过去封闭的生活决裂。钢铁、机械、化学、最新科技本是工业革命的硕果却在战争中沦为屠杀工具;本应为战胜自然、改变世界的资产阶级新人类美好高歌时,但在战场上却彻底暴露了人性中的野蛮、残暴,“谋杀和战壕里的肉搏粉碎了19世纪的文明与进步观念”,[1]这一切都彻底颠覆了人类与死亡关系的传统观念与理性思考,最终导致了青年一代对固有的伦理道德产生极端叛逆的情绪。在这一氛围中催生出第一次超现实主义运动,它与传统的文流相对峙,并表现出勃勃野心。超现实主义运动的领导者和中坚人物阿拉贡和布勒东以及重要成员艾吕雅、苏波、佩雷都经历过这场残酷的战争,这段共同的经历使他们在思想上产生了共鸣,布勒东做了精辟的分析:“的确,我们摆脱了这场战争,但我们无法摆脱这样一种始终萦绕在我们脑海中的念头,在四年中,这一念头将那些只求生存的人们变成了惊恐的、狂怒的、不仅可被奴役还可任人无情屠戮的生灵。”[2]他们用全新的艺术思维去思考现实,用极具颠覆性的艺术革命去改变生活,尽管走到最后的结局是,超现实主义者们没有能力去改变具体的日常生活,但对于热衷于超现实主义事业的人来说,他们永久地改变了作家、画家、电影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在50多年的时间里,超现实主义的中心形成,超现实主义者们也在他们的日常生活的主体部分浸润着集体超现实主义的特色。

二、文学心理活动论:超现实主义的无意识探索与《神思》的艺术想象

(一)“改变生活”的途径:用反文学的方式探索无意识世界的真实

号称“三剑客”的超现实主义运动的中坚力量布勒东、苏波、阿拉贡在巴黎掀起了他们的梦想之潮,决心与充满腐朽之味的诗歌传统和战争文学决裂,并试图完全摆脱陈旧知识之桎梏,“为未来留下一种可贵的精神――那便是改变价值观念,征服一直令人陶醉的未知领域”,[3]于1919年3月在巴黎创办了一份名为《文学》的杂志,取名“文学”实际上是一种反讽,其宗旨是反对一切文学传统,而试图建立新的文学观念、诗歌体式和创作原则。显而易见,他们倡导的宗旨和力行的文学实践都充满了对无意识精神世界的迷恋和对反理性、反逻辑的“真实”的探索。

在弗洛依德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之下,超现实主义者们认为,在现实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真实的世界,即无意识(潜意识)世界,诗人的文学宗旨就是要听从潜意识的召唤,描写梦境、想象、冲动、事物的巧合,使用自动写作,把梦幻和一刹那的潜意识记录下来,从而达到“纯精神的自动反应”。布勒东在巴黎大学求学期间,接触到弗洛伊德的著作,并受到无意识概念和理论的影响,在《磁场》的创作中,试图将无意识理论与兰波、洛特莱阿芒精神相结合,实现一种追求自由想象、将梦幻、冲动引入日常生活的独特创作实践。《磁场》是超现实主义自动写作的第一部杰作,布勒东也因此成为超现实主义的先锋人物和精神领袖,他和该运动团体的成员一起通过文学讨论和艺术实践来探索隐匿的无意识世界的真实。

布勒东在看到“达达三号宣言”之后,立刻给阿拉贡写信,谈及自己的感受,激动地写道:“多么神奇的达达宣言啊!”“达达宣言犹如一颗刚刚引爆的炸弹。”[4]

在无意识理论的影响和达达运动的推动下,布勒东用自动写作和粘贴画式的方式创作了以《磁场》为代表的超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并在标志超现实主义运动正式启动的《宣言》中,对“超现实主义”一词给予了明确的界定:“超现实主义,阳性名词,是一种纯粹的心理自动性,人们依靠这种心理自动性,通过口头或书面或其他的方式表达思想的真实状态。是一种全无理智控制,不受任何审美、道德束缚的思想的授意。”[5]

超现实主义者们追求“纯精神的自动反应,力图通过这种反应,以口头的、书面的或其他任何形式表达思维的实际功能。它不受理智的任何监督,不考虑任何美学上或道德方面的后果,将这思维记录下来”[6]――他们出入咖啡馆、电影院等公共场所,寻找、搜集思维原始状态的素料,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文学创作,布勒东的小说《娜嘉》便是超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到,超现实主义的文学创作观实际上是一种以无意识理论为基础的文学观念,主张以激发和表现无意识精神世界的创作进行文学革新试验,并借此探索人的心理机制和无意识空间呈现的“世界真实”。

(二)《神思》论“神思”:艺术想象的特征

让我们将时间重新设置,回到超现实主义运动之前的1400多年的历史时间,并将地理空间的点从法国移至东方的中原之都“建康”――南朝齐和帝中兴元、二年间(公元501-502年),刘勰正殚尽竭虑地创作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有严密体系的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其中《神思》篇为下部之首,刘勰称“神思”是“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在《神思》开篇,刘勰援引《庄子・让王》中的话“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其舍弃原意,加以改造提炼,形成了对“神思”为何的明确界定,即“神思之谓也”。如果我们联系无意识理论,从更深层次来理解这四句话,就会发现,刘勰早已触及到西方关于人精神世界中的“无意识”空间。“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当身处江湖草莽之间时,眼前的景却触动了无意识空间中“本我”权力欲望的挣扎;另一方面,从“江海”到“魏阙”的瞬间跨越正是潜意识流动的状态表现,只有无意识的无线性时间性和无空间性的特点才具备这种跨越时空的能力,因此,“神思”这种艺术想象实际上是无意识流的潜在能动发挥。

在文章的另一处,“夫神思方运,万涂竟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对创作中神思开始运行时的状态描写竟与弗洛伊德对无意识空间状态描绘有着惊人的相似:无数的记忆碎片、回忆片段、繁杂的影像和景物、各种愿望冲动在无意识空间无理性的制约、无时间的序列、空间的排置和逻辑的主次,它们是混乱的、同时涌动着,跃跃欲试地等待作家在聚精会神的最佳时刻打开前意识的栅栏让它们冲出无意识空间进入到意识空间,在作家的笔下升华为美妙的意象、精妙的韵律、光华的辞采(万涂竟萌);由于无意识空间没有伦理道德、法律规范、功利评判等的人类在意识层面累积起来的文明产物的影响,因而使无意识空间内的所有内容具有了超功利性、超规范性的特点(规矩虚位);此外,语言也是人类意识层所特有的工具,我们需要经过思考、组织、修改最后用语言表达我们的思想,但是到了无意识层,语言却失去了它的功能,无逻辑的、无理性的、无序的无意识使的语言的表达遇到失语的尴尬、或是变成了支离破碎、混乱的、非连续性的句子(刻镂无形)。

在刘勰看来,“文之思也,其神远矣”,即,“神思”是一种不受时空限制的奇妙的思维能力,因此,当作家静下心来集中精神思考时,可以瞬间在脑海中纵横千年(寂然凝虑,思接千载);而在酝酿过程中,心理活动机制的复杂是无法具体明晰地展露出来的,在作家细微的表情变化中,他的思绪可能早已跨越到万里之外去了(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这几句话进一步具体论述人在进行艺术想象与构思时,无意识活动的特点,即,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记忆、经历等在无意识空间中失序地潜伏着,一旦受到外在事物、景象的刺激,作家聚气凝神之间,通过自由联想的途径,经由潜意识的作用,就可以任意、即时地从无意识空间中调取千年之前的历史记忆和万里之外的景象片断。因此,刘勰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这种对艺术想象的思维活动特点的洞察之深刻准确,足以让一千多年以后的超现实主义者们所叹服!

我们再继续来看,刘勰是如何破解深入无意识世界的途径之谜的――“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这种神妙的思维所赖以形成和展开的“胸臆”和与其相连的“志气”是中国古代文论中“心”与“物”的关系问题,从无意识理论的角度来看,就是无意识活动与外在客观刺激物的关系。“神思”中心物关系建立的基础是心物相融、神与物游――实际上就是一种实现自由联想,从而激发无意识冲出防御,自由进入作家意识层面的过程,找对了外在刺激物,再使用适度的自由联想,就能形成自由、顺畅、通达的文学构思。

这与超现实主义通过“做梦”进行诗歌创作有着殊途同归的结果:布勒东曾告诉阿拉贡《磁场》中的一部分作品是“‘睡醒后偶得的诗句’,不知是谁在授意,入睡者无意识的、不知不觉的创作”,布勒东和苏波努力“再现这些睡梦中偶得的诗句,试图快速将其记录下来并省去有意识的检查。这些作品就是这样完成的……我们将它们称之为超现实主义作品”。“梦境表现力的薄弱难道不是源于人们对它的轻视吗?重视梦境吧(我已经这么做了)”。[7]

二者相比较,刘勰主张,通过主动的方式建立外物与无意识(心)的联系,达到心物相融的境界,即以自由联想的方式将无意识“意象化”;而超现实主义者则主要通过“梦”为桥梁通达进入无意识空间,在其中完成创作回到现实之后,将其诗句迅速记录下来,不加任何修改润色,保持无意识的本貌。

参考文献:

[1][2][3][4][7][法]皮埃尔・代克斯.王莹译.超现实主义者的生活[M].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7-9,25,139.

[5][6][法]安德烈・布勒东.袁俊生译.超现实主义宣言[M].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32,157.

作者简介:

赵 荣(1978-),女,四川绵阳人,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文学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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