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症女儿引发家庭地震同室操戈亲情何堪

七岁女孩汪雨然患上了可怕的神经母细胞癌，要治好这种病，唯一的方法就是做骨髓移植，但骨髓移植只有一半的成功率，而且要花几十万元，即使成功，复发的可能性也很大。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经过估算，将孩子的生命和巨额医药费做了一个掂量，结果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以母亲为代表的一方坚持卖掉房子救孩子，哪怕只延长孩子一天的生命也值得；以丈夫为代表的一方认为应该放弃治疗，否则全家会被拖入债务泥潭，不如将孩子领回家，好吃好喝供着她。两派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围绕着该不该给孩子治病先后发生3次激烈冲突。日前，安徽阜阳市颍州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一场因拯救生命引发的道德拷问撞击着每个人的良知……

七岁女孩遭遇生命寒流，母爱依旧父爱退色

“妈妈，我为什么属蛇？”

“那是因为蛇聪明可爱啊！”

“那为什么小胖属龙，我却不属龙？”

“妈妈生宝宝时看见什么，宝宝以后就属什么了。”

“妈妈，如果你生我时看见大象多好啊！那我就属大象了，比小胖的龙都厉害。”

……

每每想起这段对话，家住阜阳市颍州区青河路的文静就心如刀割，因为自己活泼可爱、满脑子怪想法的女儿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文静和丈夫汪新河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不久，女儿汪雨然出生了。汪新河在阜阳市民航局上班，工作很忙，照顾女儿的重任便落在了文静身上。在妈妈无微不至的关爱下，小雨然聪明懂事，能歌善舞，深得大家喜爱。

2007年4月22日，雨然从幼儿园回来，捂着肚子说：“妈妈，这里疼。”此前一个星期，雨然肚子也疼过，可在社区诊所打了几天点滴后，已经好转。

当天晚上，雨然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夫妻俩连夜将她送进了阜阳市医院。医生检查出雨然肚脐左边有个肿块，具体病因必须等做完检查后才能得知，医生建议他们将孩子转往合肥的大医院。第二天上午，雨然住进了合肥市省立医院。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诊断为神经母细胞癌，这种病死亡率和复发率都极高，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骨髓移植。医生的话似晴天霹雳，文静被震懵了。

文静一把拽住了丈夫：“新河，咱们快想办法筹钱，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试。”汪新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半蹲着似乎若有所思。文静推了推丈夫的肩膀，急切地说：“这还用考虑吗？雨然还躺在里面等咱们救命呢！”汪新河低着头说：“这么大一笔钱咱们上哪去弄？”文静一下子被问住了，女儿出生前，她就下岗在家，丈夫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勉强可以维持全家人生活，他们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不超过四千元，这跟雨然的治疗费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文静对丈夫说：“我回娘家看看，你也找你妈他们想想办法。”汪新河答应了。

2007年9月上旬，医生给雨然检查后，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化疗，雨然病情已经稳定，癌细胞已得到控制，是做骨髓移植的最佳时期。”文静当即对医生说：“我们做，请您尽快帮我们安排。”汪新河轻轻拽了妻子一下，后又问医生：“手术费用大概多少钱？”“这个病可以从病人身上抽取好的干细胞进行自体干细胞移植，费用大概在十万元左右。不过就怕术后感染，一旦感染，那用钱就不好说了，可能十万，也可能三四十万，不好说。”汪新河明白医生的意思，一旦感染，医药费就成了一个无底洞。

回到病房后，文静跟丈夫商量去哪儿筹钱，公公婆婆都在场。文静轻轻掐了丈夫一下。汪新河明白妻子的意思，便对母亲说：“妈，医生说雨然这病动手术大约需要十万元钱，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婆婆何云秀摸摸孙女的头，说：“我也想把孩子的病治好，可医生说了，这病就算动了手术，感染和复发的可能性都很大，咱们倾家荡产的，到时欠一屁股债，孩子又没治好，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生活？”母亲的话也正是汪新河心里所担忧的，他望着妻子，半天才说：“如果花了钱孩子能治好，咱们砸锅卖铁也要给她治，可这病……”

婆婆态度明确，文静只能找丈夫想办法。汪新河心里也很矛盾，他也想救女儿，可一旦治疗失败，父母晚年的安稳生活将会被打乱，老人累了一辈子，作为儿子，他不忍心拖累他们。文静理解丈夫的苦衷，可眼下给女儿治病是最重要的，便跟丈夫提议道：“妈不是有两套房子吗？能不能先把咱们住的那套卖了救救急？”汪新河一口回绝了：“房子是父母的，我不好开口，要说你去说。”文静火了，冲丈夫吼道：“这是一个父亲说的话吗？孩子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鬼门关，你不积极想办法，还在这里推卸责任？”汪新河也火了，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指着妻子说：“我心里也难受啊！卖房子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房子卖了，如果孩子没治好，让爸妈跟咱们去睡大马路吗？”文静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任眼泪肆意地流。

几天之后，在没筹到手术费的情况下，文静只能先带着女儿回了家。

引发家庭地震：同室操戈挥拳相向

自从在医院发生言语冲突后，公公婆婆便很少打电话过来。文静只能找娘家人想办法。娘家人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短短几天时间就筹到了5万元钱。文静知道亲戚们都不富裕，有的甚至把孩子上学的钱都拿出来了。眼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衰弱，手术费用还差一半，文静只好厚着脸皮再次求到了婆婆。

接到媳妇电话时，婆婆何云秀的说辞没有改变。见婆婆态度依旧，文静在电话里哭了：“别人家孩子生病了砸锅卖铁也治，我们家孩子病了，有能力都不治，你真狠得下心。”其实何云秀也犹豫过，她甚至把房产证都找了出来，可权衡再三之后，她退却了，她不能看着儿子和媳妇的生活就这样被毁了。

几天后，还没等手术费用筹措够，雨然的病情突然恶化，鼻子出血不止，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或许意识到了自己和死亡如此接近，雨然一直对妈妈重复一句话：“妈妈，如果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叫醒我，一定要让医生救我。”文静劝女儿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的。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雨然再次活了过来，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妈妈：“我还活着吗？”文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一把把丈夫拽到了门外，拍着丈夫的胸口问道：“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汪新河找到医生，询问骨髓移植能不能再过段时间，能不能再做一次化疗，先稳住孩子的病情再说。医生直接说化疗已经没有效果了。

两天后，汪新河沉重地对妻子说：“我们先把孩子带回家吧！”文静重重地给了丈夫一巴掌，声音颤抖地说：“把孩子带回家就意味着等死，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让我看着雨然一天比一天虚弱，你不如现在就拿把刀把我杀了。”汪新河揪着自己的头发，也很无奈：“咱们没钱给孩子动手术，你说怎么办？”文静使劲捶打着丈夫，最后瘫倒在地。

这回，雨然不哭也不闹，任凭父母静静地收拾东西，她把自己最心爱的小熊送给了小病友。看着女儿拼命忍住眼泪，文静恨透了丈夫。

回到家后，文静时刻盯着雨然，生怕她有一点异样。而汪新河除了睡觉之外就是上网打游戏。

2008年2月4日，文静一气之下把丈夫的电脑插头拔了，对他下最后通牒说：“你回去跟妈商量看看，看捐款还剩多少，你把钱拿回来，咱们算算还差多少，赶快送孩子去医院做移植。”雨然生病后，经多家媒体报道后，许多单位和好心人纷纷捐款。文静算了算，女儿每次的化疗费用在3000元左右，善款并没有用完。

汪新河躺到床上，嚷道：“所有的钱都用完了，你有本事找你家人要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在你推我搡中，丈夫一拳打在了文静脸上，文静的头顿时嗡嗡直响，鼻血直流。汪新河愣了几秒钟后，丢下受伤的妻子离开了家。

丈夫走后，文静靠在床上静静地掉眼泪。女儿拿着毛巾走过来，给妈妈擦拭血迹，边哭。文静发现女儿手脚冰凉，脸色苍白，她吓坏了，顾不得伤痛连忙给丈夫打电话，可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下午时分，雨然情况更糟了，一直低烧。文静背着女儿来到婆婆家，她知道丈夫不回家只能来此。文静在门外使劲地拍门，里面传来公公的声音：“新河不在这儿。”文静摸摸女儿的手脚，冰凉冰凉的，她急得朝门里喊道：“爸，你先让我们进去，雨然在发低烧。”老人一直没开门，从里面传来声音说：“再不走，我打110了。”文静不相信老人会这么绝情，然而，相持了一阵后，110民警却真的被叫来了。那一刻，文静觉得她和女儿似乎已经被“踢出”家门了。

见民警来了，老人打开了门。门打开后，文静看见丈夫就坐在婆婆家的沙发上，她冲过去，大声质问丈夫：“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如果雨然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婆婆拦在两人中间，把媳妇直往后推：“你要找人拼命去其他地方，别来我家。”

民警将他们4人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冲动之下，婆媳二人打了起来。见母亲被妻子抓伤了，汪新河一拳打在了妻子脸上：“你敢打我妈！”

正在这时，丈夫突然栽倒在地，文静抬头一看，是父母和弟弟赶来了。见姐姐被人欺负，弟弟气不过给了姐夫一脚。民警还没来得及阻止，双方就在派出所里混战起来。冲动之下，文静弟弟拿起一把皮锁砸在了雨然爷爷头上。老人啊的一声，用手捂着头蹲在了地上。民警连忙将他送进了医院。

孩子该不该救？这场拯救拖垮多少良知

2008年4月1日，文静在母亲的陪同下带着女儿再次来到安徽省立医院，医生抽取了雨然的干细胞，只等手术费用一到，马上进行移植。骨穿的痛苦连大人都承受不了，可雨然却吭都不吭一声。做完骨穿，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外婆心疼极了，对她说：“要是疼就哭出来吧！”雨然摇摇头，悄悄在外婆耳边说道：“外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什么事？”“奶奶他们已经不要我了，你千万别不管我，好吗？”老人搂着外孙女泣不成声。这次，雨然在医院整整住了一个月，花了11000元。

面对婆家人的无情，文静找到了阜阳市法律援助中心，希望通过法律手段要回女儿未使用完的社会捐款。2008年5月20日，文静将丈夫和婆婆告上法院。

2008年6月10日，颍州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颍州区法院认为，公民享有生命权，雨然因患病得到社会关爱，经查明，其父亲和爷爷奶奶处所剩捐款等款项为37300元，继续占有该款属不当得利。6月26日，法院作出判决，汪新河等三人应将37300元全额给付给雨然治病。对于这一判决，汪新河不服，认为善款所剩不足37300元，于是向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雨然的事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位曾捐助过雨然的好心人说：“对于孩子的爷爷奶奶来说，有钱不给孙女治病，是无需负任何法律责任，可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会一辈子被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也有市民说：“十几万只是前期的治疗费用，后期的治疗费用不可预知，如果孩子手术后，只存活了一两年，而全家人却要为此背上一辈子的债务，或许很多人心里都会觉得不值得，只不过大家嘴上不说而已。”

2008年8月14日，在强大的舆论面前，汪家人撤回上诉，同意维持原判。

2008年10月上旬，汪家通过律师将3万多元治疗费交给了雨然。目前文静依然在为女儿剩下的手术费用奔波，她说：“我在，女儿就在，哪怕让她多活一天，我也甘愿吃尽任何苦。”

记者采访时，得知再过几天就是雨然八岁的生日，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孩子睁着大眼睛，扳着手指说：“我有三个愿望，第一希望病可以快点好；我还想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可以住在一起；第三个就是……”雨然在记者耳边悄悄地说：“我想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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