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堇年]把沉重留给写作,把轻松留给生活

时间:2022-03-19 11:25:32

[七堇年]把沉重留给写作,把轻松留给生活

在前往鼓浪屿的轮渡渡口,我见到了七堇年。

高高的个子,很瘦,穿着一件印着维尼熊的T-shirt,直直的长发,带着一副眼镜。一个人站着的时候,有时会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笑容,有种距离感。

上了鼓浪屿,一行人走在去酒店的路上,路过一条典型的南方小巷。蜿蜒的石阶路,两旁是高高的树,旁边是有点年纪的老房子。七堇年用手摆出拍照的样子,愉快地说,“这个地方还蛮有感觉的。”这是这个晚上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七堇年之前的文字和小说渗着一种悲观,加上早些时候看到她的严肃表情,我问她是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她连忙笑着说,“平时我很随和,很搞笑的。只是今天真的比较累。”她继续解释,“我的个性是有点分裂的那种,把沉重留给写作,轻松留给生活。平时很随和,很搞笑,但在文字里是另一个样子。生活嘛,大家都是那样过日子,别把自己搞得那么悲催。谁也不愿意坐下来对着那种看上去很沉重的人。而且自己年纪也很轻,更多的思考和感受都是通过文字来表达,我觉得这也是作为一名作者比较幸福的地方。很多认识我的朋友都不觉得我是写那些文字的人。今天还一个记者跟我说,还什么严肃文学的作者,你看你穿着维尼熊的衣服。我觉得不能以貌取人。少年的时候,是把沉重和忧伤挂在脸上。但是人长大就往心里去,走得更深了,不会挂着那样的脸出来。”

“你最近觉得最快乐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我接着问。七堇年想了很久没有回答。同行的出版社工作人员笑着说:“没有。”于是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七堇年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最近比较疲惫,心比较累,压力也很大。就今晚吧,刚才看到小巷子里的老房子,我觉得挺快乐的,可以把累抵消掉。”厦门是她新书《尘曲》全国巡回签售的其中一站。从10月底开始新书宣传到此时(12月3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巨大的旅行箱里装着她日常生活里需要用到的物品。来厦门的前一晚,她一夜未睡,第二天上午又从另外的城市坐车前来厦门,下午做了一场两个小时的签售,录了一个小时的电视节目。

随着访问的深入,也随着食物进到胃里产生出温暖情绪,七堇年变得健谈起来。我发现这个24岁的女孩,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对于写作、自身的定位,她有着清醒的认识。她的身上还有一股英气。私底下,她应该是一个很爽朗的女孩。

七堇年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是旅居加拿大的华文作家张翎。她特别喜欢张翎的小说《金山》。那是在香港浸会大学读书时,中文系老师推荐她读的书。七堇年说,那部小说完全扭转了她对女性写作的偏见。“以前我觉得女生写作都是比较小家子气的,或者比较女性化,讲情爱的。可是张翎用20年的时间积累素材,花了好几年时间写了这部小说,出手不凡,非常的震撼,有一种大气和细腻。如果有一天我能写出张翎那个水准的小说,自己就满意了。”

“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拿给妈妈看了?”我问。七堇年的脸上浮起羞涩的表情,会心地回答“对”。

在一篇名叫《月光下我记得》的散文里,七堇年写了自己12岁时与母亲一起散步时发生的事。当时,她对母亲说想写一本书。母亲未置可否地说,“那你写啊”。七堇年从母亲语气中听到了轻蔑与不屑,于是低头不再说话。七堇年写到“因生性敏感,由此记得那个风清月朗的夏夜和一段不愉快的散步”。在那以后,她虽然出版了好几本书,可是却不愿意让母亲看到。第一本书出版后,她把书藏进杂物柜,书脊向内。母亲跟她说希望可以看看她写的书,她拒绝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看。”七堇年说,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其实是希望等到有一天,她认为自己写得足够好了,才拿出来献给母亲。

访问结束之后,每每想起七堇年,脑海里都会浮现,她说要把自己满意的作品大大方方给母亲看时,脸上的表情。

坚持纯粹的写作,需要勇气

书香:在《月光下我记得》这篇散文里,你写到“然而这类无法用一个确切标准来判断成功与否的事情,比如写作,在这个消费倾向日益肤浅和俗滥的商业时代,越来越找不到位置。”这是你眼中这个社会对写作的看法,那你自己呢?在你心中写作应该有怎样的位置?

七堇年:这个社会比较浮躁、物质化,对心态比较纯粹的作者来说,心境会受到一些打扰,会有很多无奈。你选了这条路,很可能就要放弃世俗上的很多收获,作为作者也有销量上的压力,我觉得这是比较难的,不过也只能尽量维持一种比较纯粹的心态。

包括脱离之前的团队(郭敬明),做出这样的选择,跟我自己的价值观和对自己的定位有关。我希望过平淡的生活,做普通的人、普通的作者,跟社会有更多的接触。为了这个初衷,这种坚持还是需要勇气。

书香:在现在的环境下,你自己又是如何坚持写作本身?

七堇年:也不能说自己做得多好。就像我以前曾经说过的、很多读者很喜欢的话,“要有最遥远的梦想,与最朴素的生活”。这是我在坚持的。物质的东西对我来说没有那么的重要,生活不委屈自己,自己过得满意就行了。尤其是在香港、北京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会觉得物质追求是无止尽的,心会累,所以还是更在乎精神层面上的满足。

而且我对现状很满足。有比较大的自由度,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把理想和现实结合起来,也没有那么大的现实压力,像普通的80后上班族,会为房子、车子操心。我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地兼顾写作本身和市场的需求,希望自己曲高不和寡。但是真的很难做到,很多时候,还是不得不去折中考虑各种因素。

书香:在你眼中,快乐是什么样子的?

七堇年:健康平淡。对我来说快乐等于两个字,知足。知足了你就快乐了。“最遥远的梦想,与最朴素的生活”就足够快乐。我是个性情比较悲观的人,所以比较容易不快乐。可是这些年性格改变挺多的,变得比较明朗,也比较乐观,主要是有了知足的心态:身体健康,妈妈也健在,过得很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那么大的生活压力,已经算是非常难得,没有不快乐的理由,更多的是一些困扰和短暂性的起伏。

作品永远滞后于作者的成长

书香:同龄作家的作品,常常会有一种现象,最初看作家作品的那种期待和强烈共鸣会慢慢地消去。因为读者和作者是一起在成长的。对你来说,你会担忧读者看你的作品没有最初的那种期待和共鸣吗?

七堇年:我觉得这跟作家的类型有关,我是成长型的作家,作品跟自己一起成长,读者跟我一起成长。像郭敬明,他的定位是永远有人十五岁,不管我多大了,我可以永远写给十五岁的人看。这种定位,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但对我来说,随着自己的成长写的东西也在不断地变化,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推向更广层面的读者。

书香:会担心自己的成长速度没有读者快吗?

七堇年:我觉得这个急不得。因为作者的成长是很缓慢的,它必须依靠时间,而我还是始终在成长的,还是顺其自然吧。对作者而言,比较遗憾的是,他的作品永远滞后于他的成长。像这本书是收入了我之前的作品,一个作者永远只能以之前的状态面对读者,可是我这段时间又成长了许多,只能以下一部作品来展示给读者,总有一个滞后的过程。我现在回头看也会看到很多遗憾。

可能很多人对我的印象是《大地之灯》,18、19岁时作品的那个印象,但是我自身成长了很多,不过这种成长最终还是要表现在笔下。对我来说,可能我的成长水平是90分,但是如何写出好的东西的下笔能力只有60分,这个受到阅历等等的影响,我自己明白这些差距。

我觉得读者从同龄作者身上收获的这种最初的共鸣和期待,肯定是会有变化的。少年人特别容易有共鸣,青春期的浮躁、郁闷等等都会带给他们共鸣,可是人长大了,各自共鸣的点就不一样了,这是必然的。一个作者成长了之后,他可以跟年龄更大的读者有一些其他的共鸣,这是一个辩证的过程。

书香:我们在长大的过程中,那种感动的能力其实也是在慢慢失去的。在失去的同时又在要求有那种感动,对写作者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七堇年:对啊。这是一个人成长的必然,是不可避免的。好比余华的作品《活着》,并不是我经历过的,但是依然能打动我的心。共鸣是比较初期追求的东西吧,感动人心才是恒久的目标。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作者

书香:你一直提到一个词“平淡”,这个词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七堇年:是的。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

书香:你没有觉得自己很出名?

七堇年:没有啊。我觉得人别把自己太当回事。王菲这么有名,她到美国某个小镇子过日子,可能没什么人会知道她在中国是大明星;墨西哥的总统在墨西哥是最有名的,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还是要有把自己放淡的心态。何况我只是一个作者,只是在写作的事业中取得了一些成绩。

我觉得平淡的日子是最珍贵的。很多不平凡的人都在追求返璞归真的生活,而我们正在享受这种生活,为什么不珍惜呢?现在很多年轻人心态很浮躁,都关注很功利的话题,这样也很让人心累。我就是平凡人,我很向往平淡的生活――能有一个好的人生伴侣,朝夕相处,享受做人的很多小快乐。

书香:你是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七堇年:嗯,但也会有迷茫的时候。这两天在路上我一直在想,包括办杂志的事情。因为自己出生的年代,很多人会把我跟之前的某位作家做比较,身为晚辈,被拿来比较是难免的事情,但是如果没有他们,我也是这样去写作。就好像做杂志,赶上这个时代,我不是走在最前面的,别人都在做了,我也要做。我觉得这是很无奈的情况。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出自己的特色,而且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辈子充不充实,你有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不管做得怎么样,回想起来,我有这些人生经历,这是一种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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