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太行秋

时间:2022-03-19 04:22:49

9月,我从平顺上太行。

“平顺”是平顺生民亘古的渴望;“平顺”是平顺生民不竭的追求:在最贫瘠的地方创造蓬勃,在最绝望的地方开拓希望,在最不平顺的地方插满平顺理想的旗幡!

秋天的日子,我来看山,看果实的样子。满山金色的诗歌元素,快意恩仇,一泻千里。我期待的秋天,正是如此。

热衷于攀登的感觉,上升,然后俯视。说不准的远和把握不住的近。众鸟喧嚣,霞光四溅。悲秋客放弃了远方,诗篇便无从阅读,但日头,停不下矫健的脚步。日光的阴影对面,是无边的灿烂。

那是一部史诗的封面。

天空的诗集是云,太行山的诗集是岩石。石砌的桥,枯坐于潺溪流上,冥思千年。树那么大,花那么艳,季节更换盛装。大色块的红叶,平添妩媚。石榴是秋天的眼睛,在枝头跳跃。白杨笑到了最后,落叶呢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野每天都在盛开,如同每天都在凋谢。从盛开到盛开,从凋谢到凋谢,从漫山遍野到漫山遍野,从一代到又一代,是一个完美的历程。

太行山是一道千年未解的方程,可以注释的只有真正意义的生命。日月交替,炽烈与阴柔,砥砺坚硬的躯体。翻开刀切的层次,阅读坚硬的沉思,谁也无法洞穿全部的细节。

天脊山,与天为党。连绵着脊梁,对峙成一派尊严。如此的正气凛然,最熟悉的人也会是冷冷陌路。裸的铮铮铁骨,永不弯曲,一道道垂直的日光,令人不寒而栗。寥廓苍天,涌动着千年不衰的血脉。连风的手势也那么强硬,把心放在登不上的峭壁,声音也站成不倒的姿势。

神龙湾。什么样的地裂山崩,把山剖为两列,石头与星星从天上滚落。一线天,互相倾倒的山壁触手可及,像秘而不宣的爱情,保持克制的距离。陡峭的激情,从百丈高崖纵身跳下,冲刷古老的传说。整个四季的秘密,嵌在绝壁的缝隙。峡谷的风,吹动巨石。杜鹃寂寞,千滴万滴血红倚着绝壁,从梦里洇出。

从容地享受恬静,缄口不言一切痛楚,在磐石中扎根,用鸟雀的翅膀,飞往想到达的任何地方。

鱼鳞坑是太行山的图腾。以江南的姿色,同化不毛的岩石。苍翠的信念,漫漶着,提升春天的海拔。上天眷顾的峰峦一望无垠,起伏成一种朴素的豪迈。漫山遍野,石头发芽,汹涌出全新的季节。大树和花果,还有草药,渐次走成荒野的新娘。太行山从此没有凋残的季节。

一个被犁杖、刀柄磨砺得粗硬的族群,在绝壁上泰然自若。以一贯的姿势迎接光阴,以及风雨霜雪,获得直插云霄的自由。岁月从这头升起,从那头落下。日出喊山,月起磨刀。春天播种,秋天收割。四季在年轮里打转,却无法读懂寡言中的睿智与缜密。倘若写诗,则总是与土地一脉相承,沾满泥土以及草叶的清纯。以沧桑的情调放纵自己,伸手探日月,弯腰抱牛羊,种地种出庄稼也种出歌谣,走路走出山道也走出舞姿。所有的承诺与期冀,渗入岩石的肌髓,喂养田园的荣华。

远观群山,我听见残缺山刀的叩问,流星划过衰朽的头颅。石瓦石墙的屋子,一缕缕袅娜炊烟,用娇怯的心灵和岩石对话。谷酒香了,还没来得及飘散,生命已到了另一个起点。篝火燃起,山的呼吸像山一样沉着。

喇叭尖啸,火把时明时灭,谁在遥远的栈道断肠?拉长的女声,大地一样辽阔。声音的河流,抚摩高高的山梁,从低音区攀援高音区,攀援到月亮之上,带走我失落多年的倾听。

古道边的离歌,催白露成霜。感谢上天所赐,让我在苍穹的制高点,褪下现实华丽的衣裳。庆幸高贵的洗礼,暂时忘掉内心的罪孽,听从白云苍狗虚渺的启示。

风透明,疏星暧昧,月光触摸到蒙尘的隐秘。琴弦开合之间,起了乡愁。在夜晚聆听流淌的忧伤,一直走进幽深的情怀。被命运差遣得再远,心会永远住下。灶膛的灰烬,与沙漏的金沙,一起沉淀为记忆。

崖上庄严的钟声复归沉寂。如果要衡量一颗心的重量,如果在熙熙攘攘中迷失,那就背起行囊,追随沿着山梁上升的季节,触摸太行的高度,向无限致敬。请相信,即便在心的尽头,也一定会有种子生根。

(选自《人民日报》2011年11月5日,有删改)

美文点读:

悲秋是诗文惯用的主旨,但《走马太行秋》却激情飞扬。

“快意恩仇,一泻千里”,文章进入太行之秋的描述时,首先提出一种壮阔的概念,接下来写天脊山、神龙湾、鱼鳞坑的秋果使属于概念意义的壮阔成为了具体生动可感的艺术形象,摄人心魄。有意味的是,这些自然的壮美,实际上表述的是太行人的尊严、激情与豪迈,因而,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欣 舞/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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