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大S客

时间:2022-03-14 02:41:29

侠客初行

赵客缦胡缨,

吴钧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

――《侠客行》

我们的马队在日落时分从伊犁野果林三队进山了。这是一个飘满苹果清香的小乡村,田里归来的牧人扛着又长又弯的镰刀,好像古代的侠客,而我们的哈萨克向导吐力根背着一个老式的旅游帐篷,折叠起来是一个大大的圆盘,从背后看酷似一负着盾牌的大将。

野果林三队的路两旁布满了野生苹果树,刚结出青色的小果;偶尔也穿插一些石榴树,吊着红色灯笼状的果实,还未长饱满;黄色的野杏已经熟过了,很多已经摔落在地,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这里有中世纪遗留下来海拔在1000~1600米的欧亚最大最密集的原始野生果林,面积达10万亩,树龄大都在100~500年不等,约占全世界野生果林面积的70%。除了野苹果、野杏、野石榴外,还有野樱桃、野核桃、野蔷薇、沙棘等树种,遍布在离我们穿越路线较远的深山里,恣意生长。

我们骑乘的是哈萨克土马,这种马的前身是乌孙马,体质结实粗糙,脖子长短适中,持久力强,很适合山路骑乘。鬃毛又长又乱,尾巴又长又多一大把,下山的时候经常扫地。登山背包在马背上无法固定,我们把所有装备和食品装入从新源县城买的麻袋中,每人两个,用绳子绑好搭在马背上,我的马比别人多背了一个红色的搭裢,显得很可爱。搭裢里可以放一些路上随时可以取用的物品。

到野果林三队的后山上天色已近垂暮,由于下午耽搁了四个小时,我们无法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了,此时遇路边一平整草地,有水源,是一处理想的宿营地。但马夫担心营地距村庄太近,马匹夜里有丢失的危险,另外马的夜草情况不佳。于是在短暂的休息后我们再次整装,在夜色中赶往预计中的高山牧场营地,照吐力根的话说,在那里,“人也高兴,马也高兴”。

漫漫夜骑

晚九点半,我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夜骑经历。黑暗中,五匹马相跟而行,能见度很差,我们都不可见彼此的身影,只得靠声音相互照应。而马的视网膜对光的感受是普通光照的两倍以上,马可以在夜晚清晰地辨清蜿蜒的山路。放开缰绳,让马一路按照它自己的意愿行走。

夜色更重了,充分信任自己的坐骑,让它带着我们行走在夜天山清冽的空气中。周围看不到任何景色,只是在接近达坂时,稀疏的树木在夜幕下显出孤独的轮廓。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坠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落到了黑色树影的另一边。一些千年古树,笔挺高大,需仰视才可见其冲入星空的树梢。

快接近达坂的地方有几户牧民,他们的牛啊羊啊正在打瞌睡,一动不动卧在路边,有时我们以为路过了一块大石头,但走过了才发现是一头安静地站着的牛,并且怪异地扭头盯着我们。

偶然抬头,惊诧于布满天幕的繁星。星星有明有暗,有的在孤独地闪烁,有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汇成一条闪亮的河流。在马背上仰头面对缤纷的星空,身体随着马步的节奏一悠一悠,心思感到已经迷乱了,不知是因这夜色让我感到沉醉,还是因马背的晃动而晕眩。这时理解了为什么凡高的名作《星空》要把天空画成旋转的漩涡状,原来大自然的奇迹已经让我们的感受不再真实。

惊险涉水

次日从名为“大沙孜”的开阔牧场营地一出发,就遭遇了视觉的绿色风暴。眼前的山体被绿色铺满,远近高低错落有致的山体像一波波潮水般向远方涌动。我们的马队穿行在绿潮中间,双眼被从周围蔓延过来的明亮而浓郁的绿色充溢。

中午时分到达恰普河,这是巩乃斯河的分支,流向正西,经过新源县的夏牧场汇入巩乃斯河。河面只有一支独木桥搭到对岸,人在上面都很难维持平衡,别说驼着行李的马了,于是我们决定涉水而过。马工先骑了其中一匹胆大的马试水,让其他马在水边站着观看。水不算太浅,淹到马肚,马工顺利地到达了对岸。我第二个下水,眼睛盯着湍急的水面感觉一阵晕眩,马在水中一步步向对岸走去,开始觉得走得很顺利,距离对岸越来越近了,可是怎么河中心本应在我右边的浅滩也越来越近?这时岸上的队友大声呼喊:“逆着河水走!不要顺着河水走!否则会被冲走的!”我心里一虚,加上马脚下踏的水底的石头有点滑,马一个急闪,我差点在水中落马。调整重心后,我急忙把缰绳朝左,也就是逆流的方向拉,马终于稳步上了岸。

这次涉水也积累了一些骑马过河的经验,一是眼睛要看对岸,不要盯着水流看;二是一定要迎着河水的方向走,否则如果水的流速较大,很容易被河水冲走;三是最好把脚从马蹬中取出,如遇紧急情况落马不会被脱蹬。之后的几天我们又涉过了无数条小溪,我的马也很勇敢,带着我都一一顺利通过。

纯美高山湖

次日我们拔营后即前往旁边的扎斯库勒高山湖。这是隐匿在深山谷底的一汪碧水,岸边开满鲜花,各色花瓣温柔地轻轻抚过马肚,可马儿却不客气,一撇嘴就把花儿拽了下来。蓝天、松林、湖水,散发着纯美的气息。

一路和几头拉柴的牛并行。由于草原上没有树木,牧人日常生活使用的木柴得要赶着牛去山里拉。几个哈萨克用来赶牛的树枝长长的,枝头带有零星的树叶,一路打着呼哨吆喝着牛群。他们的快乐很简单很单纯。

海拔3124米的达坂我们走得很艰辛,出于体恤马匹,我们都下马,牵马徒步翻越达坂,一路上还不时费劲地拉起贪吃路旁青草的马儿,让它专心走路。一越过达坂,就进入了确鹿特高山牧场。密林的旅程结束了,眼前是开阔的草原,夕阳下蜿蜒的河流似一条闪亮的银带在草原上盘结。走进一户炊烟缭绕的毡房,女主人用刚做好的马招待我们。酸酸凉凉的马很解渴,但是喝多了容易醉,每人几碗下肚后都像喝醉了酒似的。

牧场生活

接下来是修整的一天,在我们扎营的确鹿特牧场有五个高山湖,登高眺望便可以尽收视野中,不过这里的高山湖少了扎斯库勒高山湖那种隐秘感,其中有两个几乎长得像鱼塘。老刘和柳庭位上山拍照去了,我和孟文备了两匹马,没上鞍子,垫了个毡子就骑了出去。第一次骑光背马,骑起来比较像平时脱蹬的感觉,不过比骑在鞍子上要硌一些。

这是全程中最快乐的一天,我们一会儿和一群孩子一起骑马在草原上飞奔,一会儿去看在草原上支着织布机劳作的少女,一会儿又去帮哈萨克大妈挤马奶,或是打馕,我们甚至还吃到了从草原的馕坑里端出的第一批新馕,松软香脆。周围的毡房都知道来了几个自己“搭房子”自己做饭吃的人,我拿着相机挨个毡房给他们拍照。女孩子们穿上了最好的衣服,男孩子们争着干家务活其实是想抢镜头。在这个交通不便的牧场,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手里,但是拍照的过程,已经让他们非常幸福非常满足。每年七月到九月他们住在这里,秋天就转场到冬窝子了。

艰辛达坂

从确鹿特湖前往海拔3737米的确鹿特达坂,这是全程中翻越的最艰难的一个达坂,达坂上寸草不生,上山路是由大块的碎石堆成的,而且非常松散,很多地方一踏上去石头就向山下滚落一片。狭窄的马道成之字形向山上盘升,我们还是牵马徒步上山。孟文的脚上午不小心崴了,虽然有当地牧民给他按照传统方法做了“魔鬼按摩”,但脚一沾地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个达坂对他来说是个艰苦的考验。我的马有时候比我走得快,但是它会停下来等我,有时我在前面走的时候它停下来喘气,但只要我回头和它四目相对,并动动缰绳,它还是迈步继续爬升。不过奇怪的是,要是我不回头只是拉缰绳,它居然置之不理!看来它也需要被重视。

突然柳庭位的马受惊了,在碎石坡上狂跳起来,身上的行李都抖落在地。等将其稳定后,再重新搭上行李才得以继续上路。和单纯的徒步旅行不同,马背旅行的时候多了一个同伴,它替你负担行李,但同时也需要你的照料,人和马形成了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只有人马同时到达,才是真正的到达。

达坂顶上还留有部分的积雪,风光无限,这里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分界线达坂之一,一边是新源的确鹿特牧场,一边是巴音布鲁克广袤的草原,越过达坂就进入了南疆地区。

穿行花海

蒙古人的草原和哈萨克的草原风格迥异。哈萨克的草原多在山地,伴有溪流、松林,而蒙古人的草原则是一马平川,放眼望去只是若干起伏平缓的山丘,多了一些荒凉悲壮的意味。山坡上长着一些野生的小麦,如果有时间在这里放牧,将能给马提供上好的草料。行走很久也不见一户牧民,偶尔远处有骑马路过的人,是这个季节在草原上抓旱獭的蒙古人,草原上有很多旱獭洞,马要是有时候不小心踩进去还容易伤了蹄子,蒙古人抓旱獭是为了把旱獭皮拿去卖钱。

整整一天一直在花海中穿行,漫山遍野生长着紫色的花朵,这是一条延绵几百公里的花毯,其中还夹杂着白色和黄色的小花,我们又遭遇了一次紫色的视觉风暴。

旅程结束在花坡的尽头,我们从巴音布鲁克折返回新源的那拉提,从蒙古人荒凉寂寞的草原又回到了哈萨克人蓝松白雪溪水长流的草原,给旅程画上了一个甜蜜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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