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的脸色

时间:2022-03-13 02:30:41

那天下班路上,巧遇老宋半路同行。

他说家里晚上没人,邀我同去小酌。想起古代文人间的交往故事,不由心头一热,以自己的性格心情,不可能不一路同去。

老宋50出头,大我近10岁。大家原在一个机关系统内的不同单位,虽然只是新近相识相交,却十分敬服他的豪放为人。因为参加过他的乔迁宴请,坐中尽是文人,人人尽兴而谈,记忆颇浓。还知道他女儿在名牌大学住读,他爱人是小学数学老师。

路上,经过熟食店他买了熟菜,还说家里有酒,并说正是看中我也是性情中人,不是他眼里的那些机关“小市民”,才会对我即兴邀请。路上,老宋说他妻子在学校里做班主任,每天要关学生夜校,到很晚才能回家。

老宋早年爱好电影评论,在全国和市内得过奖项。无论从年龄、等次和精神志趣上说,老宋显然相当于我的大哥一辈。

与上次相比,两人坐在客厅对酌,多少有点冷清。那天,作为小学教师的女主人,与其中的任何人都很熟。

而这回两人对酌,老宋专喝黄酒,我是黄啤两酒混喝。

这中间,不时有电话进来,说要找他妻子。老宋不时起身,拿起话筒,彬彬有礼,热情应答,无不以耐心解释“现在有朋友在家”结束对话。老宋与每一位来电者都很熟,不时称他们某某老师,邀请每一位来电说者有空来玩。为了便于招呼他妻子,我及时向老宋核对他爱人的名姓。说实话,上次昏昏然坐在其中,几乎没有与热情的女主人对话的机会,后来连她的模样也早已记不分明。

终于听到门口的动静,那是晚上9点左右。门被推开后,我有准备地站了起来。

“好,你好……王老师。”其实这时面对有钥匙自己开门进来的女性,我想我都会这样称呼。

“哦,是你啊,我们家老宋可是经常提到你的!”王老师果然快人快语。

不过听来总叫人疑心。半年了,我都记不得她,当时当着这么多人,她还能记住我?如果她同时能够叫出我姓甚名谁,我的反应肯定要热烈得多。如果,只要她稍稍提到我在报上写下的零星文字,我的情绪必将立即高涨。记得自己上次的坐中的位置,对话中也实在感觉不到老宋知道我在写些什么。这回,抬起头才仔细看清,年近五十左右的王老师,身材比印象中要娇小轻盈得许多,圆圆脸盘上,一双黑杏仁似的大眼忽闪忽闪的,日光灯下,脸色因过度浓妆而白得十分醒目。

两人都坐在我的对面。

王老师将头亲昵侧靠在老刘的肩上,向前探过身子,打开在我背后的电视机,随口又一次说起老宋经常提到我,依然没有说明的下文。照例,不很自然地“噢”了一声,我不想相应调动自己的表情。中间,说起自己的外甥曾在她执教的小学就读,她说名字已记不起来。“不过,他肯定知道我的!”她朗声补充道,这我相信。

随之又有两三个电话跟踪到家。

电话照例先由老宋接过,再交还给王老师。我们不断拾起话头,继续不紧不慢说话。在旁边听到,好像是最后一个电话,对方好像是一个晚辈,通报刚刚找到工作。王老师一边郑重关照对方“刚进去要立稳脚跟……”一边还拿着话筒,走到里面房间又说了很长时间。

出来挂上电话,王老师又坐在对面,捡起桌上老宋的筷子夹了一口小菜送进嘴里。

“你还没吃过饭?”我没话找话。

“是的。”

“你们做老师的蛮辛苦的噢。”感觉没有明显应答,这才隐隐觉得,自己的口气里可能含有不合身份居高临下的慰问,竟一时惶急,竟又没话找话,随口说到一些中小学校长,不像一般教师那样“纯粹知识分子”,一个个在外面社交场所“十分了得”之类。原本是想通过对比,强调一般老师的辛苦,对方似乎也不领情。

王老师不在客厅,我们继续交谈。

老宋说,将来有机会,替我关心设法调离原单位。树挪死,人挪活。虽然并不对此十分认真,但心里仍然充满感激,毕竟是君子之交。我将它看作一种朋友间的同情流露。

过了一会,王老师又坐在对面的我们中间,只是低下头静静读报。

近晚上11点,本该是告辞的时间。老宋问最后一瓶啤酒喝不喝,我本能地说“喝的”。临行,我从沙发边的地上拎起自己的空包,老宋也就不再留我,只是脸上带着几分醉红,送我到自家门口。

我先向坐在沙发上的王老师辞行,只听她朗声连答“再见”两字,没有挪动身子,没有起立,连静静低着的头,不曾从报纸中间抬起。

也许,这位活跃好客的女主人,这时才真正弄清了我的真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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