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废墟(上)

对于一个摄影爱好者来说，最令人着迷的莫过于发现一件世间罕物，或是游刃有余地把握万物的特殊一刻以期让作品极尽炫美——但显然不适合埃文，这个年轻的摄影爱好者最近迷上了一个土堆。

没错，那不是金字塔或是巴别塔或是其他具有重大价值的东西，它无名无分，只是一个普通、矮小、有点丑陋的土堆。

偏执的埃文

“瞧啊，他在用达芬奇画蛋的方法来练习摄影吗？”

“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要说话了，摄影师，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试试呢？”

“嗨！快看他的相机，那是真正的相机吗？”……

诸如此类的嘲讽，埃文充耳不闻。虽然它们从第一天开始就伴随着埃文，但从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哪怕一丝一毫——除非你故意挡在他的镜头前面。不过那样他会很恼火，顺手拿起手边照相机之外的任何东西丢过去赶你走。

没有人关注过埃文的作品，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土堆不可能成为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旁人倒是对埃文的各种传言颇有兴趣，无论是在金色壁炉旁的餐桌还是冷冷清清的街边小摊，你都可以听见类似内容。

“听说了吗？埃文的爷爷去世了，就是那个成天研究外星人的怪老头。”

“大概偏执也会遗传的吧？埃文要是把精力花在谋生上，比研究那个土墩子起码好一万倍！”

“天知道他整天神神叨叨地在做什么，也许是他爷爷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可怜的孩子，过得糟糕极了。”

他们说得没错，埃文的爷爷斯拉诺夫是个奇怪的科学家，他钻研了一辈子的物理学和天文学，却将它们都用在研究外星文明上。这种执著让他错失了很多机会，最终带着一肚子的古怪理论离开了人世。在外人看来，他一无所获，甚至还把这种性格传给了孙子，而埃文却对自己的爷爷深信不疑。不过，即便是最匪夷所思的理论也有它的粉丝——在其他人都冷嘲热讽的时候，埃文的小邻居诺拉都会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摆弄那台古董似的旧相机。

奇妙相机

“埃文哥哥，”诺拉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在专心调焦的埃文身旁，“我想看看你的作品。”

“没什么好看的！”埃文猛地抬起头，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戒备。

“我觉得这个土堆很美，真的。我也观察它很久了。”诺拉搓着金色发辫的最后一小截，深吸了一口气，“斯拉诺夫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从前他在做研究时，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埃文有点兴趣了，冰冷的脸色有所缓和。

“斯拉诺夫爷爷说，这是个有故事的土堆，叫哥布林废墟。哥布林的意思是淘气的精灵，它们生活在宇宙中，具有高度的文明。哥布林曾经到过地球，可惜发生了战争，将这儿变成了废墟。但废墟不仅是终结，更是一个开始。”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埃文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小姑娘，又将脸转过去。

“斯拉诺夫爷爷一定有他的理由，”诺拉的语气很坚定，“这个土堆一定有什么。”

“好吧，我让你看，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埃文的心有所触动。

“嗯！”

诺拉跟着埃文走进斯拉诺夫的故居，他们穿过一间被红光笼罩的房间，来到一个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任何摆设都是多余的，这个房间的四面墙上挂满了照片，全是黑白照片。

“你看吧。”埃文说。

诺拉开心地跑到照片前，仔细观察了起来，却发现照片上都是一些奇怪的机械与建筑，还有一些不怎么怡人的风景。

“我只想看那个土堆。”

“这些，都是。”埃文伸手比划了一下，在诺拉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走到房间的一角，“它们是有时间顺序的，从这儿开始，像看连环画那样，不要漏过一张。”

他指着第一张照片——类似于白垩纪晚期的荒漠，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草原，远处居然有模糊的大型动物轮廓，看起来像极了恐龙：“这是开始，远古时期的那个土堆。”

“怎么可能！”诺拉叫了起来，“埃文哥哥，你在土堆前拍到了恐龙？”

埃文着了恼：“我送你回家吧。”

“不不不，我信，我当然信！”诺拉绝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只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拍出来的？”

埃文拿出那台旧相机，调整了一下焦距，对着诺拉咔嚓拍了一张，便拉着诺拉走进暗室，取出底片：“仔细看看。”

“啊！这……是我几年前的样子，还穿着幼儿园的园服呢！”诺拉吓了一大跳。

“是的，这架照相机是我爷爷的遗物。有一天我无意中拍了一盆已经枯死的海棠，将照片冲洗出来后却发现照片上的花鲜艳欲滴。试了很多次后我才明白，这是一架可以拍摄过去的相机。”

诺拉好奇地看着埃文手里的相机，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它既不像科幻小说里的时光机那么宏大，也没有博物馆的粒子对撞机那么精密，完全就是个便宜货。

废墟往事

诺拉愣了半天，好久才回过神，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它、它……它能拍到过去？太不可思议了！”

“关键在于镜头。”埃文指指镜头，娓娓而谈。

我们所处的空间是一个巨大的全息图，里面充满着每一样曾经有过或移动过的事物的信息，在某种特殊条件下，这些信息记忆的“开关”就会被打开，有可能被物化成光量子的形式。不过，普通相机的镜头上通常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氟化镁，用来过滤光谱中的紫外线部分，被过滤掉的紫外线具有“场记忆”的光谱频率。所以，一般照相机只能拍下当前时间点发生的事情。斯拉诺夫用了大半生才制作出了这个特殊的镜头：他采集了自然界最小的石英颗粒，通过分光光度仪对它们进行分析后，将石英颗粒熔化制成玻璃，他亲手将这块玻璃磨成光学镜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