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的上演

时间:2022-02-27 11:12:07

这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这个人叫“铁拐李”。在他的想象中,贿选上任的村长和行为不端的返乡富翁,正合力谋划:如何夺去他名叫“小瓜”的美貌妻子。在身体残疾、经济困顿、内心虚弱的铁拐李那里,妻子无疑被视为他最后的一块“自留地”,而他觉得这块“自留地”将难以守住。猜疑、跟踪、狂想把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于是,梦魇中他正在失去妻子,现实中他已在月夜手持杀猪刀准备杀人。作家通过铁拐李狂人般的臆想症,闹剧似的故事,描摹出弱势者内心的不安全感,隐含着作家对底层的同情,对时代痛苦的思考,对精神疑难的关注。

这篇小说中有若干人物:村民铁拐李、村妇小瓜、村长馒头宋、富翁老板许等众多人物。小说中有这么多人物,但我却要说:这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这是为什么?

作品中的内容,可以分成两种成分:一种成分,来自于叙事者对客观的描述,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一种成分,来自铁拐李的判断和臆想,臆想的成分,则没有真正发生过,它们只在铁拐李个人的精神世界内发生。作家为何选择浓墨书写铁拐李的臆想和梦境?为何要将现实与一个人的臆想紧紧交织在一起?我的判断是:作家重在写铁拐李,小说中人物虽多,但作家要写的实际是铁拐李的独角戏。铁拐李通过幻想,同时扮演小瓜、馒头宋、老板许多个角色。小说中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不过是为了证实铁拐李“臆想”的某些合理性。综合以上因素,我便认为:这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通常,人们会证实“臆想”荒诞不经,但这篇小说可以说反其道而行之:铁拐李的臆想,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现实。从构思上讲,这是非常新颖的,虚与实看起来背道而驰,最终竟然统一起来,并且纠缠在一起,成了一根结实的绳索。

在小说的结尾,我们知道小瓜尚未背叛自己的丈夫铁拐李——她和富翁老板许的关系并非铁拐李想的那样。富翁老板许想要的不是铁拐李的妻子小瓜,而是铁拐李家那块真实的自留地——老板许认为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一个富翁抛出诱饵,可以在村长等人的帮助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假设他想要的是小瓜,自然也是不难得到的——这是小说的余韵,也是这篇小说读完后最让人感到不安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铁拐李的臆想,就是另一种现实。当读者为铁拐李的荒诞臆想而捧腹大笑后,突然会意识到,现实其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应该为弱势者的命运感到悬心。

这部独角戏为何而演?妻子小瓜、村长馒头宋、富翁老板许,这些人物无法和铁拐李进行顺畅的交流,故而,铁拐李只能是唱独角戏。

现实的利益关系,将村长馒头宋和老板许的权和钱捆绑在一起,成为利益共同体,铁拐李成了他们算计的对象。因现实利益,小瓜也和铁拐李产生了分歧,夫妻的统一战线被瓦解。在交流出现问题后,铁拐李也就只能臆测,别无选择地唱起了独角戏。从小说的设置来看,这篇小说写成独角戏是必然的,或者说,作家选择形式的时候,选择的是一种和“意味”统一的形式——底层人内心的担忧和不安全感,是难以倾诉的。是故,纵然小说中有许多人物,可是,铁拐李只能唱一出独角戏。

然而,这篇小说又不仅仅只是为了表现铁拐李们令人担忧的处境及令人同情的状态,它还关注了一个时期价值体系混乱的痛苦和一代人的精神疑难。这也通过一个人的独角戏来表现。

小说呈现了价值体系混乱的一个时期:因身体意外残疾而高考落取的铁拐李,成了一个生活困顿的落拓者;历来行为不端的人发了财,带着三个老婆回来,成了荣归故里的富翁;买馒头发家后的人,贿选当了村长。为了能够盖新房,小瓜放下昔日恩怨,到曾经调戏过她母亲的富翁家做保姆。这一切,足以让铁拐李这个昔日的读书人,展开丰富的联想:小瓜会不会被老板许俘获?他的答案是:会。作品表现的是一个时期的痛苦,权力的握有者和财富的握有者,不是伦理上众望所归的人,于是,弱势者就生活在不安全感之中。馒头宋、老板许这类人往往被认为是“成功人士”,他们是价值体系混乱的符号。

这样一个时期过后,紧接着的是一代人的精神疑难。即便馒头宋想着造福乡里,老板许想着的只是交换一块自留地,但作为底层弱势者的铁拐李首先是将他们想象得污秽不堪——底层不再信任他们,哪怕他们原本怀着善意和简单的想法。铁拐李的独角戏,无疑表现了一代人的精神疑难,从造神的时代,走向怀疑一切的时代,这代人经历了价值体系的混乱,他们变得不再信任美好的一切。这是一代人精神疑难,还有没有可信赖的人和事?

李昌鹏,文学评论家,现居北京。

上一篇:小小“班官”的喜与忧 下一篇:杨朔散文中的政治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