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运动,乡村如何动?

时间:2022-02-24 03:43:48

乡村运动,乡村如何动?

20世纪30年代,梁漱溟与一批知识分子深入乡村,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乡村运动,总结了“乡建运动”的难处与困境――“乡村运动,乡村不动”。七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面对的问题变成了“乡建速动,乡民被动”。我们如何理解这类怪异的困境,又如何重新认知“乡建”在今天社会中的价值与意义,以此探索乡村“如何动?”的实际性问题。

当下,蜂拥投入“乡建”怀抱中的主体可谓形形,除了地方政府与民间企业外,还有心怀不同理想与抱负的知识分子、乡村旅游开发与有机农业实践者;典型的有尝试用审美修复裂隙,软化偏见,并在禁忌和边界中探寻可能性的艺术家、建筑与规划师;还有各类心怀善意与良知的民间组织。不同的主体都怀抱着各自的夙愿和偏见来到乡村,毫无保留地将各自满满的抱负投入到乡建过程之中。但一厢情愿的努力致使乡建过程中出现“越俎代庖”的现象――村民退位成了乡建的“局外人”,并在他们生活的世界中失去了表述的声音。于是一个荒诞的情景又在中国的语境中诞生了:“乡建”异化成一群打着“良知”旗帜的社会精英之间的擂台竞赛,他们过度的优越感与责任心淹没了对村民困惑、焦虑、恐惧、诉求、欲望的耐心倾听和冷静思考。

乡建速动,乡民被动 以“艺术推动村落复兴”的方式:修复乡村中遭到破坏的文化传统和生态系统,用乡村原有的资源,而不是去破坏它来创造一个新农村。

时刻浸泡在城镇化进程和发展规划下的乡村,成日面临着政府征地、拆迁、投资和建设胁迫下的村民们,在丧失了土地,信仰、主体与尊严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在夹缝之中祈求生存。很多村民都希望尽快将自己的村子打造成旅游村,能尽快发家致富。所以在乡建进程中,村委会和村民几乎都愿打开自己的大门,甚至是想方设法将知识精英或艺术家“请进来”,尽快打造一块响当当的乡村文化产业,从而利用自己半真半假的“青山绿水”和“古村老宅”来吸引游客,带领村民迅速致富。

我们在乡村的实践也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危机。很多商家投资人和怀揣各种梦想的城里人初到乡村都很兴奋,急切想介入到乡村的抢救和建设当中,并宣称要给予许村更多的发展资源与机会。然而这类居高临下的想要“给予”乡村发展机会的想法,无疑带有一种善意的欺骗,一种实则对村民主体性剥夺的帮扶。尽管他们的愿望与初衷可能是“善良的”,但他们介入乡村的行动却与他们自称的善意背道而驰,他们的介入从一开始就取消了与村民推心置腹的交流,取消了倾听村民对各方力量介入的不满与意见,而导致这类只会一味“给予”却从来“不闻不问”的优势姿态的原因,就建立在一套不平等的无意识假设上,在还没介入乡村之前,就已经将“村民”列入到愚昧人、小学生、无知者或不需要说话的人的行列。也正是这类顽固的偏见与行为方式制造了乡建过程中“村民的不动”,造成了知识精英与村民的价值偏差与冲突。 许村村落总平面图。乡村建设,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乡村的复活。二是进入乡村,重拾传统文化的火种,去救济今天已严重失衡的社会。

然而,我们所做的艺术介入乡村的行动是从修复乡村文化生命力开始,以重建地方主体性为目标的。持有相似理念和目标的台湾大学城乡所做得很好,他们给了我们很多的经验和启发。他们认为:“如果在对一个乡村不了解的情况下就仓促下手,结果必然会两败俱伤,就会产生像前辈梁漱溟先生说的“乡村运动,只有我们外来的知识分子动,乡村的主体村民不动,他们不但无动于衷,并且还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另一种过度的深入参与,我们的行为如果控制不好,触犯或干预地方主体的文化禁忌,很容易挑起族群矛盾与家族纠纷。这是由于不了解中国近百年来乡村的问题症结,不了解具体乡村的现实与矛盾,而一味认为乡村是落后的,农民是愚昧的偏见所造成的。

乡村怎么动起来? “乡绘许村”作为2015年乡村艺术节与国际艺术家驻村创作的主题,既呈现了艺术家描绘乡村家园的行动,又表达了再次相会许村的美好愿望。

乡村动起来也有几种方式,一种是外来力量催促着动,被外力鞭策和激励,一种是村民自身觉悟和苏醒。大多数地区的乡村,一般只有基层政权和村民这两种关系存在。随着农业税取消以后,政府在村民当中的掌控力和影响力也逐渐减弱,再加上外出务工的农民逐渐增多,乡村中基层政府和村民之间的合作关系减少,留守在乡村的部分村民,各自依靠自己的选择,来决定自己的经营和生活方式。这时候,乡村如何靠政府支持发展和市场促进发展,这是新时期的一个难题。一些离城镇很近的乡村经济发展很快,就出现了城镇化带来的问题和后遗症。简单粗暴的开发模式,虽然看起来变化很大,但遗留的问题和隐患也多。找到一个村民和基层政府都认可的有效方式是需要我们在介入乡村过程中不断总结和反思的。

那么乡建到底应该“如何动”?当务之急就是尊重乡村传统中的社会秩序与文化空间,在开放式的对话、争议、交流中,达成对中国乡村文化与村民生活夙愿的重新理解,而不是把他们绑上集体主义的发展战车一路狂奔。梁漱溟和晏阳初的经验在今日未必可行,一味强调以村民为主体、以村民的日常生活为主线,在高度制度化掌控的乡村未必有效。如果以艺术介入许村作为一个不是完美无缺,但却较为可观的案例来看,许村在艺术介入过程中呈现出精神复苏的迹象。经过艺术家、当地乡村政府和许村村民之间持续的互动与碰撞,经过长时期的沟通与努力,许村的地方主体性不但得到修复,而且许村的社会机制与文化生态恢复了活力。不言而喻,许村是动起来了,而且动的还很优雅,它保有温度。笔者尝试归纳许村复兴过程中的不同力量相互间的联动关系:

? 政府认可――和顺县政府的支持和肯定

? 许村基层政权――村民委员会

? 村民中有民宿经营权的组织――农家乐协会

? 许村留守的大部分村民

? 外来艺术家组织――许村国际艺术公社

在乡建中如何让乡村动起来,谁先动,谁后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乡村的核心价值到底是什么?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争论的双方都没有找到真正的问题所在,乡村的问题不是要快速致富,也不是保留民俗和乡愁,而是要寻找在乡村中失落的信仰,从中找寻乡村的主体价值。“许村计划”实施的过程,正是艺术家与当地政府、村民、民间企业、民间组织互动和构建关系的过程,这种“动”建立在相互理解和认同的基础上。从我帮助许村修复老房子和老街的理念开始,到带领村民改造艺术公社;从帮助村民制定文明手册,到自己带头在许村捡垃圾的行动,都获得了作为许村主体的村民的响应。最能感受到许村动起来的事情非两年一度的乡村艺术节莫属了,在夏天最美的季节,许村张开双臂,迎来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和客人,但更多的是本地的乡里乡亲,他们对自己家乡由衷的认同和自豪,赞美着家乡的复苏。有些在外打工的村民回来了,许村的村民很自豪的告诉我们,“我们许村也不比县城里的人差了”。当代的文化为古老的许村增加了活力,为传统的许村历史空间的文化再造,找到了艺术的原动力。

总之,“乡村”是一个巨大的坐标,我们要在这个坐标中找出乡村的核心价值。如果不建立起这个坐标,那乡建就会偏离方向,也会无从下手。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说的最多的是:坚持和努力,妥协与忍耐。就是外来的乡建者和村民主体之间要相互认同和理解。(文章整理自渠岩老师在首届中国古村大会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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