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舞蹈中的宗教审美意识

时间:2022-02-23 05:57:29

苗族舞蹈中的宗教审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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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芒篙舞

一、 宗教对苗族舞蹈的影响

各民族的舞蹈艺术,涵盖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本民族的哲学思想,要深入地了解苗族舞蹈中的宗教审美意识,需仔细研究苗族传统宗教祭仪风俗、民族文化内涵、民族哲学思想。文化内涵来源于民族的历史,宗教以及地理环境等诸多因素。一个民族的哲学思想是其生活和进行艺术创造的基础,苗族也不例外,其哲学思想包括苗人的生态自然观,人类起源观,鬼神观、生命意识及辩证思想等等。如果要对苗族人的这些独特的哲学思想追根溯源,可以说都应源于其独一无二的生命伦理观念。苗族人认为其祖先是蝴蝶妈妈与水泡游方所产之卵孵化出来的,与所有生灵和鬼神都有兄弟之平等关系。这种生命起源的独特观点是苗族人平等道德观的基石,亦保障了苗人传统社会中人际关系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和睦共处。苗族对祖先的无限崇拜形成族群文化的根源,祖灵崇拜作为一面旗帜成了大至民族小至家支的神圣性纽带。苗族的风俗习惯也是苗族精神文化的重要内容,苗族的婚俗和丧葬习俗以及节日活动等丰富多彩,别具特色。苗族艺术在苗文化中居于核心的地位,它包括了古代口传文学,如反映苗人起源和苗族迁徙史的苗族古歌,描述苗族起义的口传文学,流传于苗族民间的情歌,在婚丧嫁娶仪式中传唱的各类歌曲,苗族文学还包括了于近现代创作的以汉语为载体的各类文学作品,如沈从文的文学作品等等;还有苗族的民间音乐,舞蹈,戏剧等艺术形式,以及编织,刺绣,银饰等手工艺品制作,将这个没有文字的民族精神文化得以传承和发扬。

苗族文化的内容可谓丰富多彩,也正是在其多彩文化内容的滋养之下,这个历史悠久的民族才得以生生不息,同时正是由于有苗文化等数量繁多的少数民族文化的存在与发展,才使得我们的中华文化体现出极大的包容性和旺盛的生命力。

二、苗族舞蹈的审美意识

苗族舞蹈的宗教舞蹈,即是与鬼神和祖灵的对话。通过对话祈求保佑,求福逐祸。苗族舞蹈以其内涵之丰富和形式之绚烂在我国民族舞蹈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苗族的舞蹈艺术来源于苗族先民的独特的生活体验和历史文化,受其特殊的迁徙历史经验影响较大,又与其原始宗教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是宗教观念与舞蹈艺术的结合体,是用肢体语言展现的艺术形式。在苗族的历史上广为流传着一句话:好巫则必有歌舞之盛,巫者都为擅长舞蹈者。(《石南民族文化概说》,施惟达著,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250页)苗族深信巫术,他们把原始宗教与歌舞结合,把对神灵的恐惧、崇拜与祈愿通过歌舞的形式表现出来,以达到取得神灵的保佑和对吉祥平安的乞求。从美学的角度,巫术对苗族舞蹈艺术实践的影响可以从三个维度进行分析和梳理。

1.狞厉之美

狞厉的审美意识流行于原始时代,在人们对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认识和改善能力都十分有限的时代,人们特别期望拥有自然界中野禽猛兽的能力,甚至希望像雄狮、饿狼等猛兽那样的英雄出现在部族战斗中,他们在刀剑上刻印这类动物的形象,希望刀剑和刀剑的使用者具有同样超凡的力量。(《中国少数民族审美意识史纲》,冯育柱、于乃吕著,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66页)面对自然环境和异族压迫的压力,苗族先民为了生存不断通过想象来增强战胜自然和异族的能力,比如通过巫术来获得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者通过狰狞可怖的造型提升自身的勇气和威慑力。这些形象虽然奇异狞厉,但事实上确实是苗族先民认为的英雄原型和魔鬼原型的显现,它们是苗族先民的思想的载体,也是其独特的审美意蕴的载体。苗族先民在祭祀过程中除了有巫师神秘的祈愿表演外,还有苗族先民们宣泄情绪、娱神悦己的舞蹈,其中有表现苗族艰难迁徙历史的,也有表现繁衍生殖的,狞厉的形象经常出现在这些舞蹈中,以表达苗族先民内心对严厉威严的渴求,并依靠这种神秘力量和勇气,得到心理上和精神上的满足。

·文化艺术吴舒:苗族舞蹈中的宗教审美意识 例如苗族“迁徙舞”中展现苗族先民克服艰难险阻的景象时,一般由男性舞者表演,他们上身,脸上戴着五颜六色的面具,有恐怖的鬼魂,凶猛的野兽,英勇的先祖,和善的神灵,场面阴郁肃穆,动作粗犷有力,狞厉所带来的震撼却给人以无限联想。又如在“雷公舞”中,雷公身材魁伟,身背两个震天雷,手指上有十二时辰图位,头戴六个小雷神象,火眼、有翅、鹦鹉嘴、无脚,具有腾云驾雾之势。(侯晋芳:《苗族舞蹈审美特征探讨》,载《长治学院学报》2009年6期,87-88页)雷公虽以狰狞的面目出现,却是最具独特魅力的主角,从它丑陋外表中透射出的狞厉之美和神秘威力能使人超越丑的现象而看到或联想到美。亚里士多德有过这样的议论:事物本身看上去尽管引起痛感,但惟妙惟肖的图像看上去却能引起我们的,如尸首或最可鄙的动物形象。(《美学》,朱立元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204-205页)罗丹也曾说过:自然中认为丑的,往往要比那认为美的更加显露出它的性格,因为内在真实在愁苦的病容上,在皱蹙秽恶的瘦脸上,在各种畸形与残缺上,比在各种正常健全的相貌上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罗丹论艺术》,罗丹著,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版,23-24页)在“芒篙舞”中,舞蹈渲染的主题依然是狞厉,芒篙的造型非常怪异,他倒披蓑衣,脸部涂满黑灰,面无表情,始终与人保持某种遥远的距离。这些形象在舞蹈中给人们的感受不是丑陋,而是比正常相貌上更能透射出神秘而深沉的威力和狞厉之美。正是这种与美大相径庭的神秘力量成就了这些狞厉的鬼神,它代表着苗族先民渴望战胜异族和自然的愿望。这一系列的舞姿给人们带来了心理上的共鸣,从中获得久驻心中的审美感动和审美愉悦。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任何东西,凡是我们在其中看到我们所理解并希望的,我们所热爱的那种生活,便是美。(《艺术与现实的美学关系》,车尔尼雪夫斯基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63页)

2.雄浑阳刚

自强不息、勇敢强悍的个性,造就了苗族人雄浑阳刚的民族气质,这种气质带有豪放悲壮的震撼力。这种力量源于苗族先民悲壮的迁徙史和变幻莫测的自然环境,苗族先民陶醉于这种力量中,他们把阳刚之美融入舞蹈,通过舞蹈尽情展现他们的审美倾向和审美情趣。例如:“巾舞”和“盾牌舞”所展现的勇敢彪悍、气势雄浑的形象就是苗族先民面对狰狞的自然和坎坷的民族命运所表现出来的勇猛气势的表现形式。这类舞蹈有着鲜明的指向性,兼具对善的坚守和对恶的反抗,以阳刚美为主题, 结合了阴柔美,透过节奏的快慢,舞姿的变化表达了苗族先民战胜自然和不公命运的决心。舞蹈中融合了苗人的历史和图腾信仰,以及最能代表阳刚之美的英雄人物,如蚩尤、姜央等。其中对民族英雄的刻画就以表现其雄浑阳刚之美为主要目的,如“迁徙舞”就表达出苗人在大迁徙的过程中披荆斩棘的勇气和战胜自然的决心,舞蹈干净利落,节奏铿锵有力,给人以昂扬振奋的情感体验。

在体现阳刚之美的苗族舞蹈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湘西苗族的“刀梯舞”,“刀梯舞”又称“上刀山”,这种舞蹈流传至今,笔者有幸亲眼目睹,真可谓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表现勇气、力量与阳刚美的艺术形式。它是舞蹈与原始宗教的完美结合,其挑战的勇气只能来自信仰。刀梯舞源自巫术,舞者一般是具备超自然能力的巫师,两根杆子由几十把锋利的刀连接,状似梯子,而刀刃朝上,巫师口咬一把锋利的尖刀,赤脚踏刃而上,载歌载舞,并有鼓、锣、钹等乐器助兴,族人站立于刀梯两侧拍手呐喊助威,舞者登至梯顶向神灵祈愿后用腹部顶刀尖旋转,证明神灵附体,刀枪不入,整个表演充满了力量和勇气的挑战,表现了苗族人在险恶环境中勇于迎接挑战的气魄和顽强的生存意志。舞蹈肃穆而庄严,巫师豪迈刚健,所表现出来的力与美,让苗族人看到了民族所拥有的无穷力量,增添了战胜恶劣自然环境和异族压迫的无限勇气,此类舞蹈能给人带来由衷的愉悦和痛快,阳刚雄浑的舞蹈治愈了苗族人对自然环境和异族压迫的恐惧,增添了反抗的勇气,使其心灵获得了鼓舞和激荡,继而成为激励苗族人自强不息的动力。

苗族刀梯舞自古以来战争与阳刚是无法分离的,对异族的战争始终伴随着苗族先民的生活,因此苗族有大量表现战争场面的舞蹈,在这类舞蹈中更是淋漓尽致的刻画了苗人的雄浑阳刚之美,如:“流星赶月”、“猛虎上山”、“迁徙舞”等,其动作之刚猛有力, 鼓点之密集,气势之恢弘,无不反映出古代民族间战争的激烈和苗族先民捍卫家园和同胞的勇武无畏。苗人以鼓声为军令,进攻时鼓点强,撤退时鼓点弱,随着昂扬庄严的鼓声,八人吹笙,纵队出场,动作交叉,舞步变幻,飞腾跳跃,场面激昂热烈,气吞山河。(郭世惚:《湘西苗族舞蹈的形成及其审美艺术的研究》,载《长沙大学学报》2009年23期,114-115页)这种阳刚之美足够震撼人心,表现出苗人面对苦难时的坚忍和坦然,更显示出其强悍的意志品质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坚定决心。

3.生命之美

苗族歌舞大多缘自宗教的祈祷仪式,是图腾崇拜、巫术礼仪和祭祀庆典的完美结合,是苗族先民创造出的最具有价值的艺术文化形式之一。旺盛的生命力是战胜自然和抵御各类灾害的最重要的力量,恶劣的生存环境使苗族先民特别关注民族血脉的延续,因此在苗族原始宗教和审美中生殖崇拜一直保有重要地位。特别是在歌舞中, 还专门创作了生殖巫术舞蹈。如交媾舞,舞风粗犷古朴,带有明显的生殖象征。跳舞之前,女性舞者要先将木棒或扫帚之类夹于两腿之间以象征男性生殖器,然后男女舞者相互拥抱作状,在舞蹈时虽有明显的生殖意象,但丝毫没有下流之意,舞者严肃庄重,观者投入虔诚。动作的复杂代表心灵的变化, 形式的多变代表多重的愿望。如有生人路过,舞者不避反而迎上,用手部动作象征,意在祈求添丁进口。舞蹈的舞步出神入化,表现手法夸张,咒词流畅动情,通过宗教仪式把其中蕴涵的生殖意涵表现得淋漓尽致,颇具浪漫色彩和想象空间。

生殖巫术舞蹈植根于生活,每个舞步都代表着苗人的愿望,都连接着苗族人的生命、灵魂和祈愿。(罗义群:《从苗族生殖巫术舞蹈看艺术的起源》,载《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2期,35-38页)在台江苗族浩大隆重的祭祖节“鼓社祭”的仪式中,苗族人会跳“木鼓舞”,男人上身、头戴面具,在象征祖先灵魂的木鼓周边起舞,动作复杂,唱跳结合,将木头雕刻成男女生殖器的形状,数个男子把女性生殖器的木雕背在前,男性生殖器的木雕背在后,相互追逐, 边追边向“央婆” 射箭,同时喊“”,回答“繁荣”,全过程表现出明显的生殖意味。人们在舞蹈中感受到原始、神秘和粗犷的生命之美,这种美激发了人们对美的创造力,以致丰富了生殖巫术舞蹈的内涵。

除特殊的祭礼以外,平时苗族先民会在鼓社石窟中供奉祖妣“央公”、“央婆”的木雕,目的是让祖先保佑后世子孙能够繁衍生息下去。在“鼓社祭”仪式举行前,巫师会口念繁育词:男女多交靖,传宗把代接,生九男七女,有吃又有穿。祭祀的高潮部份是生殖舞蹈表演,很多动作都直接的表现男女,但给人的感觉不但不猥亵,反而是纯净的、充满希望和欢乐的。因为人们理解跳舞的目的是为了在严酷的环境中获得立足之地,族群的存续只能靠增加人口,繁衍生命。因此表演生殖舞蹈时,人们都是怀着美好和纯净的情感,用最虔诚的心来取悦神灵。流传最广的生殖巫术舞蹈是“芒篙舞”,在苗族神话传说中“芒篙”是掌管生育的神灵,每年春节期间苗族人都会扮演芒篙,由七个或九个青年男子来扮演,巫师手持法器一边舞蹈一边诵唱子孙繁盛、民族兴旺的巫词,青年男子则追逐妇女做象征的动作,舞蹈现场气氛热烈,充满着原始的诉求和野性的呼喊。一般来说,一个苗寨跳芒篙舞的消息传出之后,附近苗寨的妇女都会来参与,特别是婚后多年不育的妇女还要专门去逗芒篙,芒篙就会对她做象征的动作。传说如此之后不育妇女就会怀胎。芒篙不但是苗族人的生育神还是其心目中的保护神,芒篙节期间一些母亲也会带孩子去给芒篙摸一摸,被摸过的孩子将来就会很听话,而且能成长得健壮无比。

生殖巫术舞蹈反映了苗族人对生殖和生命的崇敬,庄严的气氛与艳丽的服装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白的表达和夸张的动作酣畅淋漓的宣泄出苗族人创造的智慧和热情以及那份永不低头的倔强。生殖舞蹈中最别具一格的就是把丑陋凶恶的形象呈现于舞蹈之中,通过对丑陋外型的塑造来表现生存环境的艰辛险恶,同时反衬出艰辛环境之下的人性之美。这种独具匠心的表现形式在限定了神秘的威力的同时,又展现出人们为了族群的繁衍发展不惧鬼神不畏威胁的心理状态。

三、宗教审美意识的现实意义

苗族宗教文化的审美观决定了其舞蹈艺术展现的本质和现实意义。追根溯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苗族经常受到自然灾害的侵袭和异族的驱赶, 生存环境的恶劣,加之生产力水平的落后,人们对大自然感到恐惧、迷茫,由此产生了万物有灵的信仰观念,认为神灵主宰了一切,为了得到神力的庇佑,相应的产生了具有原始宗教、巫术性质和祖先崇拜的礼仪活动,以求氏族繁衍、人丁兴旺。祭祀性的活动仪式多以舞蹈的形式出现,展现“祭祖、狩猎、战争,图腾崇拜等内容”,表演中动作简单,由全村人参加表演,大多不用伴奏,以人声歌唱和木鼓敲打为节奏,这种仪式性舞蹈源于原始,舞蹈包含着祭祀和信仰的内容,通过舞蹈表达形式给予了苗人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与追求,他们用想象和愿望构建了多姿多彩的精神家园,并引发出其对美的想象和追求。

苗族舞蹈的通过舞蹈具象化的展示,以舞蹈感知神灵的存在,舞蹈本身的表达是祈祷,舞者是祈福者,用身体调动着仪式中的其它因素,增添族群对神灵的敬畏,舞蹈的表达正是内存在族群中的“无声的语言”,并以此唤醒苗人战胜困难,勇往直前的无畏品质,它带着族群体质和信仰文化的双重所指。是灵肉一体的艺术传递,它激活了仪式,使它具有审美的生命意义。

本文通过探讨苗族特殊的文化传统,及其原始对苗族舞蹈艺术的多方面影响,发现原始在苗族人民生活中具有积极意义。苗族宗教舞蹈经过历史的演变形成了其独特的文化精神,发展出了苗族舞蹈特有的审美意识形态和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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