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时间的海路

“像针尖上的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想起朱自清的时光荏苒。看着墙上生无所息，不舍昼夜的挂钟，我的日子确是滴在时间的流里了，我想。但为什么，在那一刹那，我却听见时间的波涛汹涌、惊涛拍岸呢？

时间的下游，汇入广袤无垠的历史之海。在这里，时间的纤夫一次又一次地屏息驻足，继而奋勇前行。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四分五裂的西周终于崩塌，诸侯觊觎天下，春秋战国漫长的岁月揭开了序幕。“天下共主”的周王室衰败所用的时日比起它中兴的岁月，并不长久;而从群雄逐鹿到大秦一统，其间共五百四十九年，光阴在它身上的雕琢可谓慢得惊人。

真的，如此之慢，诸侯兼并战争的推手之下，是数不胜数的衍生历史。我既听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慧音，也听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语;既看见“夜缒而出，见秦伯”的赤子之躯，也看见“庭叱秦王，辱其群臣”的奇才贤相;既嗅到中原战场上冲天的烽火狼烟，也闻到稷下学宫花开的沁人心脾。历史要生出如此多的细枝末节，岂在朝夕？每一场扣人心弦的场景背后，何尝不是旷日持久的密谋;每一场攻伐，何尝不是大秦一统的一级阶梯;每一次策划，何尝不是重建朝代的一片砖瓦。时间是个笃信“慢工出细活”的钟表匠。

时间更是个精明的导演，他聪明到用一个转瞬即逝的镜头来让后人深深铭记。且看荆轲逐秦王的剑拔弩张，从图穷匕见到以死殉燕，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但它却是一滴浓黑的墨色，把这场燕国密谋的破灭演绎在二十分钟之内，并推向轰轰烈烈的悲剧高潮。它捅破了秦王伐燕，燕抗国灭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无数次突破我们心中悲剧的底线。时间把我们敬仰的英雄毁灭在瞬间，它紧紧抓住了“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定义。

时空浩渺，无数的突破，无数的重建。无数次，狂奔不息;无数次，屏息凝神。那昙花一现的，突破的美丽，正是漫长的伏笔对自身的超越，对已逝去的旧自我的不断异化。历史为我们诠释的道理，令我不禁想起自然的美丽。

非洲，那荒无人烟的浩瀚沙漠里，生长着一种叫“依米花”的植物。炙热的沙粒在风中狰狞地宣告自己征服了生命，征服了色彩，可是依米花从未畏惧，为了出彩，为了前方的美丽，“伟大是熬出来的”。五年的汲取，五年的暴晒，每一刻都是那样漫长。它不过是藏了一篮花梦，为了两天的美丽而甘心地奔赴。我相信，那一个露水未干的清晨，它在碧蓝的天空下绽放时，已然突破了自己四色的预言。回忆里的那些焦灼的经历，整合成一种构建――对于美丽，宁愿此去经年，慢慢地追求，却在抵达时让自己一瞬间升华。

那么，构建者是美丽者吧，它为了突破而拾起砖瓦，建造起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破者是幸福者吧，它推开宫殿的大门，奏响了超越的音符。它何其平凡，又何其不凡;它是行者，却领会到慢的抽芽与快的开花之间微妙的深意。

我们都是行者，像树梢上的一滴水，滴落在人海茫茫。让我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我们在飞驰前行时能有所驻足，在停滞不前时能有所突破，快与慢是对时间的挑战，超越了时间的行者，他的脚步无疆。

【评点】

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但在某些一刹那，它会有惊涛拍岸的精彩。作者视角独特，从历史写起，以群雄逐鹿到大秦一统的漫长来彰显“慢”，再用历史细枝末节的积累进一步来表现。荆轲刺秦王一瞬间的悲壮则显出了突破的“快”。继而由历史过渡到了自然，依米花的隐忍与盛放也同样如此。“快”与“慢”在作者的娓娓道来中呈现，自然而不失严谨，深刻又富有魅力，令人回味悠长。 张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