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最好的味道

早在结婚前,她就撒娇说自己不要动手做饭。当时他喜欢她、迁就她,倒也应允了。后来始终是他下厨烹饪,偶尔没有时间了,她就去超市买速冻食品,吃起来索然无味。

直到有一天,领导一句“会让你的事业有更好的发展”,让他神采飞扬。他早已厌倦了围着锅台转的“煮夫”生活,男性的尊严促使他想往外挪移。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才属最佳模式嘛。

从此,他开始努力打拼。然而,每当他携着满身疲惫进门,等待他的永远是一锅白米粥。看着她无辜的眼睛,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再逢该吃饭的钟点儿,他就打电话告诉她:“今天有应酬,回去晚一些。”有时外面正下着雨,空气沉闷黏稠,她接完电话总觉得心里像长了霉,烦躁不安。而他却坐在典雅的餐里。为别的女子献殷勤。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厌烦了家中的她。可能是在累死累活一天后,连顿正式的饭菜也吃不着的缺憾感让他心生异变。虽说最初也有过挣扎,有过彷徨,可是别的女子终究身份高贵,那样的富家小姐有着糟糠之妻无法比拟的性感魅力,更重要的,还可以给他更强的事业平台。

那就把大部分的钱都给妻子吧,应该能够弥补她的痛苦吧?

他在电话里和她摊牌。她佯装平静地听着。他内疚,可是富家小姐在旁边朝他抛媚眼,他想,罢了,我所犯的,不过是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过错。

夜深了,他躺着无法入睡,内疚折磨着他的良心。电话响起,他披衣而起,接起来,是她。

她执著地问:“究竟为什么分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反问:“你给我家的感觉了吗?为我做过一顿饭吗?”

这些都是实话,刺痛了她的心。女人明白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未曾洗手为他做羹汤,便是最大的悲哀。

她沉默半晌,突然请求他给自己一周时间,让他天天吃她亲手做的饭菜,以此作为分手的条件。

他本欲拒绝,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说到底,他愧对于她,咬咬牙,不就一周嘛!

第一次,她居然做了糖醋鱼。甜得要命,又醋味浓厚,酸酸涩涩地。他嘲讽:“你哪里是让我大饱口福呢,分明想叫人酸掉下巴!”

第二次,她炒了芹菜百合。淡若白水,芹菜都没炒熟,百合微苦。他气馁:“你不会做就不要做了,我们好聚好散,别扯无用功。”

每次她都无语转身。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他感觉有点难过。于是,隔日便再按响门铃,品尝她的手艺。或者那根本不算手艺,真是太糟糕了,简直在折磨他的味蕾。

艰难度过第六日,她新做的菜已不算难以下咽,他的心情也正在变得轻松。

当晚他吃得肚皮滚圆,然后与她道别。两个人很友好的样子,被正巧路过的邻居张太太瞅见,立即就夸赞他有福气:“明明她没有味觉,还要给你做饭,今天放调料的时候找我帮忙调试。啧啧,她对你这么宠爱!”

瞬间,一道电光石火在他脑袋里炸开,他颤抖着返回去。门重新被敲开,他问:“怎么……你没有味觉……是吗?”

她一愣,手里的水杯突然歪斜,荡出了几滴水。

“你终于发现了?”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里像被一件硬物硌得生疼。想起那些曾经的日子,她其实都在精心呵护着他的一切,每天他的牙膏都是她为他挤好的,皮鞋必定在晚上帮他擦好,包括他做的第一顿饭,很咸很差劲,她却吃得一脸平静。这些年除去做饭,她一直尽力承担着妻子的职责。然而,他却自私地忽略了对她味觉的观察。

他埋怨她不懂付出,不知家的温暖,可他根本不清楚她有多苦,并非她懒惰怕做饭,是她没有办法分辨调料的轻重味道。

等他开口说分手,她也是有愧疚的,所以她要给他做七天饭,把最好的味道给他,没必要奢求他回头,因为爱本就是无悔的事,做完她欠他的,她将毫无遗憾地向前走。

他虚弱地跌倒在沙发里,听她讲这些时,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好想找回久违的爱,隔山隔水地重新归位,他试探性地冒出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则对他笑笑:“不好,你总在享受我的爱,但没有珍惜过。爱一个人,必定有着贴肤的温暖与疼痛,而你,竟然感觉不到我是否有味觉。8岁那年生病之后,我就再没尝过食物的滋味。后来,与你在一起,我觉得我吃的每样饭菜都是甜的,因为你在为我做饭,我以为这将会定格成久远的爱。可惜陪我到永久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她到底还是把他拒之门外了,临走前送给他一纸菜谱,那是她辛苦琢磨出的特色菜,其中列有详细的调味剂量。

他清楚,他在他们本该心无间隙的时候没有靠近她,那么,未来便是天涯海角的遥远。所幸,大家还有机会寻找彼此需要的温暖。

他把菜谱递向富家小姐眼前,他说,亲爱的,为我做一次饭如何。谁料,富家小姐轻挥玉手,狠狠地推开他:你真老土,谁要给你当煮饭婆,要吃去餐厅就是了。

模糊画面倏忽重现,俨然是当年的情景。他还记得,当年她冲他撒娇说不要做饭。现在斗转星移,感情竟也可以易主换人。

他一怔,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原来,这世上味觉发达的女子中,再无适合他的最好的爱人,也再无最好的味道。

最后,他怀念的,依旧是共同生活数年的她。